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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光,归

流光,归

若不是这阳光,我怎相信春天
倚着车窗,游移在脸上的空气暖得薰人,水泥路两旁在风里摇摇晃晃的,是新栽杨树的纤细身姿。稍远的山坡上,松树稀稀拉拉地散落在白亮的裸石间。深重的悲凉不可收拾地在心的深处腾起漫延。
疲惫地眨眨眼睛,一处断壁杂生的残枝牵挂着几只废弃的塑料袋,在被遗忘的角落里悠怨地越进人的视线,尽管只是猝然一瞬。
我走着同一条路,眼底逐渐干涸。回首,再回首,纵使再回首,还是捉不住愈来愈模糊的记忆。
当双脚踏上熟悉的土地,一树繁华的紫色呈在眼前,梧桐开花了。意外地看见爸爸正弯腰在井台旁,专注地洗刷着石槽里的竹帘。灰白的头发点燃了我。心亮了。脆脆地喊了声“爸”,急忙拉扯着儿子傻笑着奔过去。
爸爸抬起头,欣喜地站直,手在衣服上来回蹭了几下,蹲下搂住儿子。儿子很乖顺地把小脸贴上去。爸爸骄傲地对边上闲坐的人说:“是小闺女带着娃娃回来了。”
那双原本麻木浑浊的眼神,有什么东西衍生又长久地停留。我明白这应该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幻想,以及由此而来的与世无争的向往。一如曾几何时年少懵懂的我,站在大山的脊梁上,眼光铺出很远很远,渴望着有一天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出去。
穿红衣的妇女低着头,布鞋叠叠地走过坚硬,年复一年,肩头扛着的锄头积蓄了粘重的黄土。
推开院门爸爸说妈妈上坟去了。穿过走廊,迎面撞上用各色布头拼凑而成的熊猫图案的帘子。我想起那件天蓝色的细条纹上衣,曾引来多少羡慕的眼光。
轻轻掀起进去,不由失声“妈,妈”地叫起来。没有回音。玻璃镜框里周岁的儿子抱着球,双腿叉开站在草地里,薄薄的嘴唇抿着笑,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某处。墙壁穿不透,他依旧沉醉在过去的节日里。窗前的缝纫机台面上,白色的鞋垫紧镶在针脚下,勾花走到中途戛然而止,枝杈的尽头,一朵梅就要绽放。
爸爸要走近路去叫回妈妈,话音未落已经脚步匆匆。我连忙追出去阻止。今天晚上不走了,就让妈妈在姥姥的坟头多呆一会儿吧,只有在那里她才是个孩子,对着埋在土里的母亲毫无顾忌地流下眼泪,倾倒出所有的苦痛和软弱。
每个房间的门都没有上锁,最显眼处放着女儿们漂亮的婚纱照。宽大的木头床上,厚厚的棉被齐整地叠放着。过年时家里人一下子多起来,正逢天寒,妈妈抱出存在柜里的被子,还说得再做两条。我说没必要受那份累,现在都有车了可以连夜走。她欢喜的脸凝固了片刻,不知所措地撩起围裙转过身。她的背影仿佛一下子衰老了。不知怎么,我忽然生出无限怜悯。从什么时侯起,回一趟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家竟成了对老人的一种给予。
我习惯登上自家的楼顶看满目疮夷的老宅。东北角的瓦坡凹陷下去了,遇到一场大雨,也许它会不堪一击地坍塌。那个空间狭小的融融的家的成员,为了不同的梦,像薄公英的花瓣,飘落在各自的土壤生根发芽。
不知不觉我站在坎坷的胡同里,门洞暗暗的,上了石阶,把脸凑近宽大的缝隙,里面像是几个世纪前的景象。荒了,连草都不长一颗。刚想往回走,忽听得谁在叫:“囡囡,来吃饭了。”我一惊再把脸凑近,堂屋的楼梯上,一个觉得受了委屈的女孩儿嘴巴撅得老高,用力扭扭身子继续使小性子。
扭过头,有朵不起眼的迎春花在墙根涩涩地露出素素的小脸。我寂寥地停下,一股细细的风如隐约的耳语掠过身旁。
夜里睡得正沉,被一阵压抑得很轻微的响动惊醒。睁开惺忪的眼睛,柔和灯光下,是妈妈坐在床的另一头拿着杯子,好像出神地想着什么,接着朝我们看一会儿,然后再喝口水。我悄悄地闭上眼,等待时光走过。
她终于关了灯要出去。我忙轻轻喊了声。她走过来惶惶地问:“把你扰醒了?”
我没有回答,往后挪挪身子掀开被头说:“妈,来睡前边啊。”
妈妈很高兴地探过身子把杯子放在桌子上,脱掉外衣躺进来。黑暗里,两人不停小声扯着无关有关的话。妈妈伸出手摸摸我的腰身,连说总算也能养得胖了些。在她纯朴的心里吃胖了就表示过得好。我愿意让她放心。
儿子翻身贴来,嘴里含混其辞,又不放心地挽住我的胳膊。
外面象是起风了,电线“呜呜”地作鸣。我感觉自己很幸福,枕着喃喃的叮咛迷糊了。
时光在慢慢消失。
2006/04/12

※本文作者:火-火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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