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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姐

二姐

一提起小县城,我就会想起我的二姐,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县里人,她在县里出生,她在县里成长,她在县里养家糊口,她在县里相夫教子,她会在县里为一丁点利益和人争吵,她也会在县里为孩子的一点点进步而欢喜不已,至今她都不愿意离开县城,每次从市里大包小包的拎一大堆东西回去以后,她都会说:“把个市里有撒蹲头呢,人多着吵死了。”
别看我二姐披金戴银,每日里风风火火,其实她特不容易,她是我们家操心最多的人。
二姐出生于六十年代末期,那时候我家还在农村,爸爸在县公安局工作,特别忙,家里里里外外全靠妈妈一个人操持,生下我的时候,实在没人照看,爸爸妈妈商量了许久,让正在上初中的二姐担负起照看我的任务,多年以后说起这事,二姐总是遗憾的说: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上过学。据说那时候二姐的学习还很不错呢。说是照看我,其实二姐自己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呢,我小的时候比较安静,不怎么爱哭,二姐闲下来的时候,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哭个不停,一拍一哄的比较有意思,有时候实在气不过,偷偷乘人不注意,在我屁股上拍两巴掌,还没等她哄上两句,我又不哭了,这经常让她气闷不已。农村的日子过得比较艰难,就这么跌跌绊绊的,我也逐渐长大,二姐的前途再也耽搁不得,到了1978年,刚好赶上县秦剧团招演员,经过考试,二姐凭着与生俱来的好嗓子被录取了,当时在我们那里,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,很值得妈妈在村里炫耀了一阵子,可那一年,二姐只有十三岁呢。不过从那以后,二姐当小孩的生活就基本结束了,她成了一个挣工资的“大人”,开始操心家里的事,一直到了现在。二姐当时的工资只有十三块钱,她把生活标准压到最低,剩下的一分不剩的交给家里,这一点我常常扪心自问,工作以后,我不向家里要钱就已经不错了,再别说给家里给钱,按这个标准,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儿子。记得二姐在秦剧团的时候,我到那里去过几次,经常看见二姐练功,弯腰、踢腿、甩袖,翻跟头,这些基本功看起来简单,但下过的苦却只有她自己知道,二姐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,可却有好几次因吃不了那种苦,哭着跑回家,都被爸爸骂了回去,我可以想象二姐当时那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爸爸的情形,二姐当时还是个孩子呢,爸爸要求怎么会那么严。爸爸骂了几次,二姐知道她撒娇的年龄已经过了,于是跑回去,咬着牙坚持训练,再怎么苦也不给家里说一声,在现在的孩子还什么都依靠父母的年龄,二姐就那么一个人咬牙坚持过来,后来她终于成了秦剧团的台柱子,大约在79年的时候,就曾在省广播电台演出过,在那个连电视都没见过的年代,这的确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,不过播出的时候她并没有给家里人说,还是我偶尔从广播里听到,急忙告诉在院子里扫地的妈妈,妈妈听得有滋有味,唯一的遗憾就是来不及叫亲朋好友一起分享,二姐给我们家挣来了极大的荣誉,那天是我们的节日,我吃到了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油馍馍,所以这件事至今还记得。
记得我小时候去二姐那里玩,特别喜欢演员手里的道具兵器,心里常常有个愿望:到秦剧团解散的时候,我要把那些兵器全部拿回家去。后来这个愿望实现了一半,到了八十年代初,秦剧团整个走下坡路,效益不行,已濒于解散。现在我常常自责,秦剧团之所以走到那一步,可能全是因为我诅咒的结果。不过秦剧团的解散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实质性好处,兵器还放在道具库里,唯一和我有关系的是,二姐离开秦剧团了,朝夕相处的同事各奔东西,对从艺的设想全部破灭,哭也罢,难过也罢,十五岁的二姐到了人生的一个十字路口上,她过早的体会到了“下岗”的滋味。
好在那时候找工作比较容易,二姐耐着性子在家里呆了几天,在爸爸的努力下,于1981年进了县供销合作社,成了一名营业员,这在商品极度匮乏的计划经济年代,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,记得我小的时候,一起玩的军军爸爸就是供销社的,他们家里经常能见到一些我们见不到的稀罕物,因此军军才能得到和公社书记、公安民警的孩子一起玩耍的特权。就因为这件事,从来不管家事的爸爸地位陡升,可以一回家就坐在炕上喝茶,不受一句埋怨。
从那以后,二姐稍微将从艺的心情收拾收拾,老老实实走上了经商的道路,高兴了哼两句秦腔,嗓音还是那么纯正,那时候她最爱看的杂志是《大众电影》,每次看到年龄和她相仿的人在电影上抛头露面,心里总有一丝惆怅,有一回我劝她报考电影学院,二姐笑着对我说:“瓜娃子,你二姐初中都没毕业,怎么考去呢!”这让我心里有些难过,当时我常常想:如果没有我,二姐或许早成一名演员了,可现在她只能做一名平凡的营业员,永远不会出名。
二姐就这么过着日子,在琐碎中寻找着快乐,也许是因为自己没上完学的缘故,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,非常关心我的学习,不过那时候我学习不太好,为此经常受到她的训斥,因此我害怕她的程度仅在爸爸之后。
在以后的日子里,二姐的履上里找不到一点可歌可泣的事迹,不过是得了一大摞荣誉证书,入了团,胸前和学生一样有了一枚闪闪发光的团徽,她对家里的事越发上心,似乎命中注定她要一直操心家里的事,永不停歇,家里的第一台电视机,第一台录音机都是在她的资助下添置的,那时候她在我心里是一个非常大的大人,对她也是尊敬而且畏惧,现在想起来,当时她也不过十八岁而已。
就这样二姐渐渐长大,出落的标志可人,被好事者称为县城十大美女之一,因此身边不乏追求的人,有军队干部,有大学生,也有富家子弟,不过她一个都没放在心上,她总是那么单纯而且快乐,从来不担心自己的终生大事,直到姐夫出现,才在她生活中泛起一圈圈的涟漪。姐夫曾经和她在县秦剧团共过事,不过他那时候只是个跑龙套的,哪能和二姐这个台柱子相比,更何况当时他们都还小呢,秦剧团解散后,姐夫到了县印刷厂,到了八十年代中期,印刷厂效益整个下滑,每个月仅靠一点工资吊命,就这些钱还经常发不到手,因此姐夫的生活非常拮据,他的条件实在不能和那些干部、大学生相比。但他有的是执著和自信,姐夫知道二姐的单位后,经常有意无意的去和二姐闲聊,以剧团的旧事作为突破口,虽然当时已事隔多年,但二姐非常怀念剧团的日子,于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始,再加上姐夫非常善于“攒帮子”,渐渐的二姐被姐夫俘虏了。没想到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,却遭到家里的极力反对,理由是姐夫长得太丑。现在想起来,可能就是因为姐夫经济条件差,不过这也无可非议,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子女过得好呢。当时我哪懂这些,我觉得男人长的都一个样,更何况姐夫的确待我很好,他曾给我买过课外书,曾带我看过电影,我心里早把他当姐夫看待,所以在家里人讨论这件事的时候,我也发表了意见,后果就是遭到爸爸严厉的训斥,那时候我就体会到了人微言轻的含义。家里的这点事儿连不相干的人也跑来看热闹,他们问我:“你二姐是不是找了个万元户。”每当这时,我总是老老实实的回答:“不是,是印刷厂的工人。”我的回答常常引起他们的嘲笑,搞得我莫名其妙。二姐就在这样的压力下和姐夫谈着恋爱,渐渐的她动摇了,她实在不如电影里为爱情不顾一切的角色,在她心里,家是唯一的,至于爱情,以后或者可以再找吧。那一段时间,我再也听不到她快乐的歌声,她的脾气异常火爆,我经常深受其害,有一次家里停水,我去二姐的门市部担水,由于去得突兀,看见二姐和姐夫在一起,两个人的眼睛都红通通的。在家人的压力下,二姐终于和姐夫提出了分手,这件事令我非常惋惜,就在分手的前一天,我还和姐夫看了一场非常精彩的电影呢。我想也许姐夫那时候还抱着希望呢。

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,恐怕就在夏日的某个上午,姐夫喝了点酒来到我家,当时二姐不在,爸爸上班,妈妈对他避而不见,他在厨房的小房子里找到我,躺在炕上对我说了一句话:“彦军,要好好念书呢,你二姐就是因为没上完学着一直后悔着呢。”当时我怕姐夫想不开,偷偷溜出厨房,把菜刀藏到锅里,姐夫躺了一会儿,隔着窗户眷恋着看了一眼我家的小院,走了。姐夫的这个样子让我非常忐忑。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,二姐回来了,我急忙把情况对她一说,二姐脸色大变,顾不上和家里人打招呼,急匆匆的出去,当晚放学的时候听见家里人说,姐夫自杀了,吞了一大瓶安眠药,身旁放了一份遗书,上面写着:没有了桂芳(二姐的闺名),没有了爱情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。听了这个消息,我心里感到一阵难过,难道我要永远失去我可亲可爱的姐夫,再也得不到课外书,再也不会有人带我去看精彩的电影了吗,我急于等二姐回来问个究竟。大概天已黑透的时候,二姐回来了,似乎以平常的口气对家里人讲,听到我说的情况后就觉得不对劲儿,急忙跑到姐夫宿舍,门反锁着,怎么叫都不开,赶紧找人撬开,进去一看,姐夫已经吃了安眠药,幸亏送的及时,现在已经抢救过来了。听完这个消息,我深深地为姐夫感到庆幸。当时他已经深萌死志,如果不是二姐发现的及时,我哪里会有我可敬可爱的姐夫呢。后来大约是家里人被姐夫的痴情所感动,终于答应了这门亲事,不过在结婚的时候,爸爸还是大哭了一场,他始终担心自己心爱的姑娘以后要吃苦,事情竟真如爸爸所料,二姐婚后的日子可以用艰难来形容,大约有五六年的时间因为姐夫经济条件差,他们的小家仅靠二姐的工资维持,到最困难的时候,竟连借一百块钱都因为亲戚怕他无力偿还而婉言谢绝,这实在是令二姐感到耻辱的日子,她在别人的冷嘲热讽中艰难的度日,不过因为姐夫的善于“攒帮子”,对二姐知冷知暖,小家里也时时能听到笑声,1989年,他们有了我可爱的小外甥—程程。



二姐的日子就这样过着,姐夫因为心灵手巧,逐渐得到家里人的认可,二姐已经知足了。到了1993年,对我们家所有人来讲,都是不幸的一年,妈妈因心脏病住进了医院。在家里乱成一团的时候,供销联社搞承包制,把所有的商铺都承包出去,由个人经营,盈亏自负,每个月只上交为数不少的承包费,因此位于县城中心的几个商铺成了抢夺的重点,那一天社里开职工大会,按二姐的资历本来是有希望竞争到一个重点商铺的,可快到中午时分,二姐突然想起大姐上幼儿园的孩子没有人去接,急忙请了假出去,等她接完孩子回来,会已经开完了,县城中心的几个商铺都已被别人抢走,只剩下偏僻角落的几个商铺供她挑选,没有商量的余地,在商业一点都不景气的县城,这意味着她以后的日子将更加艰难,可能连那一点工资都难以保障,但二姐还是叹着气认命了,她想凭自己的努力或许差不到哪里去,从那以后我有好几次见到二姐一个人到东部批发商品,大包小包的背一大堆东西回来,为一分一毫的利益和商贩争吵,有一回二姐去兰州批发商品,天已经很晚了还不见回来,正在我焦急的时候,听二姐以前的一个朋友说,她被县城的几个小流氓欺负了。这个消息让我极度愤怒,拎了一根火叉出去就要找那些流氓拼命,不过当时幸亏没有找到,否则我的简历上怕要有在监狱服刑的记载了。后来二姐回来了,晚归的原因仅仅是班车在路上发生了一点事故,耽搁了几个小时所致。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她那个朋友造谣的原因,是嫉妒抑或是幸灾乐祸。二姐就这样忙碌着,然而商店的生意还是不见好转,二姐的头上也渐渐添了几根白发,她的确已经成了一个相夫教子,养家糊口的女人了。
1993年9月28日,是一个黑色的日子,妈妈终于因心脏病发作,于当晚23时40分,撇下我们一个人走了,我可怜的妈妈当时因为大哥大姐都在兰州,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,她临走的时候,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和爸爸。那天晚上在医院的时候,爸爸全没了主意,让我赶紧去叫我的姐夫,当我和姐夫、二姐赶来的时候,妈妈走了,我的天一下子全塌了,当时我一片茫然,好象做梦一样,在爸爸姐姐一片嚎啕的时候,我没有流一滴眼泪,因为我总也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我的身上,五十八岁的爸爸被姐夫和公安局的人护送回家,我和二姐坐在后面的吉普车上,二姐抱着妈妈的遗体,而我坐在前面,偶尔回头看一看,二姐总是在默默的流泪,现在想起来,当时我是不敢回头,因为我想逃避这个现实,而二姐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妈妈,感觉逐渐冰凉的遗体,悲痛不容回避,在妈妈的白事上,二姐终于做回了孩子,她放肆的大哭,不顾一切,不过还是把灵棚里最温暖的地方让给了我。
妈妈的去世让我异常颓废,那一段时间我迷上了喝酒,有一天早上同学到我家里来,我在还没吃早饭的情况下,独自喝了一瓶金珠,同学怎么劝都不管用,到同学要走的时候,我坚持要送他出去,并在路上哭诉妈妈去世后我的不幸,最终因酒力不支倒在地上,同学挡了一辆拖拉机把我送回家,爸爸、二姐、姐夫他们听到消息回来,看见我的那个样子,一个个痛哭失声,白发苍苍的爸爸心碎了!精神也垮了,瘫坐在地,妈妈去世后他想尽自己的力完成妈妈的遗愿,可我却那么不懂事,当时爸爸居然想到了自杀,头不住的向墙上撞去,幸亏被二姐她们拦住了,二姐拿了一把笤帚,哭着朝我没头没脑的打来:“你看一下你把爸气成撒了,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,干脆你死去啥,我们也再不用操心……”这是二姐第一次打我,也是我映象最深的一次,从那以后,我终于知道学习了,并且于1995年考上警校,继承了爸爸的事业。
94年,二姐的生活发生了转变,印刷厂被县水泥厂兼并,姐夫也因善于“攒帮子”被知人善任的王厂长任命为推销员,姐夫能说会道,事故圆熟,为水泥厂揽了不少生意,自己的日子也渐渐好起来了,在亲戚朋友中的地位就有了质的飞跃。二姐终于松了一口气,挑起了照顾爸爸的重担,一直到了现在,这十年间,她的小家也只有一张床供她晚上休息所用,其他的家什都成了摆设,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爸爸那里,操心爸爸的日常生活。爸爸因为长期从事公安工作的缘故,脾气一直不太好,好几次把二姐都骂哭了,她也向我们发过埋怨,可事情过了就过了,第二天还是笑脸盈盈的出现在爸爸面前,她始终还是放心不下爸爸啊。

97年,我警校毕业,本该回到县城担负起照顾爸爸的责任,让辛劳了半生的二姐稍稍喘口气,可那时候我是多么不懂事啊,为了所谓的事业,执意要留在省城,并为这件事经常和爸爸闹意见,二姐也为了我常常做爸爸的思想工作,最后爸爸终于顺从了我的意愿,我因此而成了一个城里人,把二姐留在爸爸身边,爸爸心情不好的时候,她是第一个倾听着,爸爸有病的时候,她也第一个出现在身边,如今二姐和爸爸相濡以沫,而我则成了“亲戚”,一两个月回一次家,提一些微薄的礼品,也不过让自己心里安慰一些罢了。
每回一次家,看见日渐苍老的爸爸,我总是揪心的疼,对二姐也充满感激,她现在总是在小家和爸爸之间奔走,没有一天清闲的时候,二姐常常说:“我这一辈子,就是操心的命。”听到这话我总有些惭愧。好在现在姐夫的事业越做越大,她们一家也已在小县城跻身于提前步入小康的行列,二姐的服饰也越来越有些豪华,我知道她只是稍微补偿一下以前所受的种种苦处罢了,现在我也只能祝愿二姐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,程程学习努力一些,懂事一些,让我亲爱的二姐少操些心,平平安安的过平凡的日子。
记得小时候二姐常对我说:“你现在不要嫌我唠叨,等你长大了,娶上媳妇了,想叫我说你我都不说了。”现在我已经娶了媳妇,二姐果然对我客气起来,不过我还是希望她能在我耳边唠叨,一次也行。


一提起小县城,我就会想起我的二姐,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县里人,她在县里出生,她在县里成长,她在县里养家糊口,她在县里相夫教子,她会在县里为一丁点利益和人争吵,她也会在县里为孩子的一点点进步而欢喜不已,至今她都不愿意离开县城,每次从市里大包小包的拎一大堆东西回去以后,她都会说:“把个市里有撒蹲头呢,人多着吵死了。”
别看我二姐披金戴银,每日里风风火火,其实她特不容易,她是我们家操心最多的人。
二姐出生于六十年代末期,那时候我家还在农村,爸爸在县公安局工作,特别忙,家里里里外外全靠妈妈一个人操持,生下我的时候,实在没人照看,爸爸妈妈商量了许久,让正在上初中的二姐担负起照看我的任务,多年以后说起这事,二姐总是遗憾的说: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上过学。据说那时候二姐的学习还很不错呢。说是照看我,其实二姐自己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呢,我小的时候比较安静,不怎么爱哭,二姐闲下来的时候,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哭个不停,一拍一哄的比较有意思,有时候实在气不过,偷偷乘人不注意,在我屁股上拍两巴掌,还没等她哄上两句,我又不哭了,这经常让她气闷不已。农村的日子过得比较艰难,就这么跌跌绊绊的,我也逐渐长大,二姐的前途再也耽搁不得,到了1978年,刚好赶上县秦剧团招演员,经过考试,二姐凭着与生俱来的好嗓子被录取了,当时在我们那里,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,很值得妈妈在村里炫耀了一阵子,可那一年,二姐只有十三岁呢。不过从那以后,二姐当小孩的生活就基本结束了,她成了一个挣工资的“大人”,开始操心家里的事,一直到了现在。二姐当时的工资只有十三块钱,她把生活标准压到最低,剩下的一分不剩的交给家里,这一点我常常扪心自问,工作以后,我不向家里要钱就已经不错了,再别说给家里给钱,按这个标准,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儿子。记得二姐在秦剧团的时候,我到那里去过几次,经常看见二姐练功,弯腰、踢腿、甩袖,翻跟头,这些基本功看起来简单,但下过的苦却只有她自己知道,二姐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,可却有好几次因吃不了那种苦,哭着跑回家,都被爸爸骂了回去,我可以想象二姐当时那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爸爸的情形,二姐当时还是个孩子呢,爸爸要求怎么会那么严。爸爸骂了几次,二姐知道她撒娇的年龄已经过了,于是跑回去,咬着牙坚持训练,再怎么苦也不给家里说一声,在现在的孩子还什么都依靠父母的年龄,二姐就那么一个人咬牙坚持过来,后来她终于成了秦剧团的台柱子,大约在79年的时候,就曾在省广播电台演出过,在那个连电视都没见过的年代,这的确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,不过播出的时候她并没有给家里人说,还是我偶尔从广播里听到,急忙告诉在院子里扫地的妈妈,妈妈听得有滋有味,唯一的遗憾就是来不及叫亲朋好友一起分享,二姐给我们家挣来了极大的荣誉,那天是我们的节日,我吃到了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油馍馍,所以这件事至今还记得。
记得我小时候去二姐那里玩,特别喜欢演员手里的道具兵器,心里常常有个愿望:到秦剧团解散的时候,我要把那些兵器全部拿回家去。后来这个愿望实现了一半,到了八十年代初,秦剧团整个走下坡路,效益不行,已濒于解散。现在我常常自责,秦剧团之所以走到那一步,可能全是因为我诅咒的结果。不过秦剧团的解散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实质性好处,兵器还放在道具库里,唯一和我有关系的是,二姐离开秦剧团了,朝夕相处的同事各奔东西,对从艺的设想全部破灭,哭也罢,难过也罢,十五岁的二姐到了人生的一个十字路口上,她过早的体会到了“下岗”的滋味。
好在那时候找工作比较容易,二姐耐着性子在家里呆了几天,在爸爸的努力下,于1981年进了县供销合作社,成了一名营业员,这在商品极度匮乏的计划经济年代,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,记得我小的时候,一起玩的军军爸爸就是供销社的,他们家里经常能见到一些我们见不到的稀罕物,因此军军才能得到和公社书记、公安民警的孩子一起玩耍的特权。就因为这件事,从来不管家事的爸爸地位陡升,可以一回家就坐在炕上喝茶,不受一句埋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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