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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已逝姥姥的亲情散文

编者按:《姥姥》一文中,作者以烟杆和眼袋作为文章的线索,写了姥姥艰苦的一生,烟杆也随着姥姥的逝去一起埋葬在土里。下面我们一起来看看作者姥姥是如何维护自己的亲情的吧!

怀念已逝姥姥的亲情散文

关于姥姥,我记忆最深的就是那杆两尺多长,铜锅,玉石嘴的烟袋。据说姥姥八岁就开始抽烟,十八岁嫁给姥爷,这杆烟袋随着姥姥一起嫁过来了。

姥爷家人口众多,加之农村生活艰辛,姥爷的母亲——我太姥姥,又是一个非常刁钻的婆婆,动辄就会骂人,而且一骂就是一晚上。那个时候的儿媳妇哪里像现在,不管婆婆如何刁难也不敢分辨一句,姥姥嫁过来没少受气。

记得姥姥说过,有一次姥爷的兄弟偷拿了家里的钱,去赌博,结果输了。正好姥爷上工回来看见了。姥爷的兄弟怕被责难,回来时就对太姥姥说是姥爷去赌博,他出门回来看到了,结果太姥姥从黑天骂到亮天,说姥姥教唆姥爷偷钱,所有污秽不堪的话都用上了,临了,还把姥爷的棉裤给拿走了。姥爷生性懦弱,任由太姥姥打骂。只是苦了姥姥无缘无故受到牵连,饭都不让吃,最后没办法,姥姥把她“上车”(结婚)时穿棉裤拿出来给姥爷穿上,姥爷才得以起身。

后来不时兴过大家了,姥姥姥爷就分开另住,太姥姥也喜欢赌博,那时候就是围在一起看牌,每每输了钱,或者袒护姥爷的某个兄弟,还是要找姥姥麻烦,不过比之以前是好多了。那时候没有分田到户,都是“大帮哄”(大家在一起劳动)。年年脚不着地地忙,还是吃不饱。姥姥就把大舅和大姨留在家,去给队里社员做饭,赚点工分。做好几十个人的饭,人家说“瘦死的厨子八百斤,”可是姥姥竟然饿昏在柴禾堆上,幸亏被人发现,才幸免了一场火灾。

随着孩子越来越多,日子也越来越紧吧,冬天时,得空姥爷就得去打猎,打来猎物舍不得吃,去集上卖几毛钱或者换些紧要的东西贴补家用。后来,打猎也不让了,冬天舅舅姨姨们都没有棉衣穿,一群孩子,盖着一条破被子,躺在光板炕席上,炕席上也是大补丁罗着小补丁。实在没办法,大姨姥——就是姥姥的姐姐,就在城里捡些破衣服旧棉花,旧鞋子给姥姥送来,姥姥非常仔细的用这些东西给舅舅姨姨做成棉衣棉裤。如果那一个因为淘气,把衣服挂破了,那是要结结实实挨一顿打的。姥姥打人从来不用手直接打,而是用她的烟袋——那杆两尺长的大烟袋,专门打脑袋,一刨一个包,被打的,就只有抱着脑袋哀嚎的份。大舅从来不挨打,因为他是家里第一个孩子,又是男孩,所有好事都尽着他,还有书读。大姨她们姐六个,就不一样了,妈妈长到十几岁,身体极度虚弱,整日的咳,姥姥也没钱医治。冬天时,妈妈连路都走不动了,整天蹲在向阳山坡的土坑里。妈妈说那时以为自己就要死了,许是穷家孩子命大吧,到了第二年开春,妈妈又活过来了。邻居们见了瘦骨伶仃的妈妈,劝着姥姥让妈妈读书,说妈妈的身体太弱了,干不了田里的活,不如读些书,也许有用。读了书的妈妈竟然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,后来有了老舅,老舅比妈妈小十岁,禁不住姥姥骂,只读了两年小学的妈妈只得回家看老舅。

家里生活很苦,五姨老姨老舅,饿得直哭,其他三个姨姨都去队里上工。妈就把老舅他们放屋后一个废弃的菜窖里,以免他们到处乱跑,然后去生产队的偷马料(那时候马料里边会加些豆子),回来给老舅他们吃,老舅他们吃饱了,还给姥姥姥爷留点。就这几颗救命的豆子,换来姥姥一顿毒打,几个姨姨和老舅跑过来抱着妈妈,姥姥却打的更凶了,边打边哭,可是不管怎么打,妈妈就是不肯哭一声,幸好姥爷回来,才停了手。妈妈瘸了好几天,看不得弟弟妹妹们挨饿,就继续偷马料,每次用两个袜子,缠在腰上,老舅他们这回再也不敢说偷吃马料的事了。后几年老舅他们大些了,马料也不够吃。妈就去偷玉米,如果掰回来的玉米,太嫩,不能吃,免不了还要被姥姥的大烟袋刨一下,但是都没有偷马料那回打的严重。因为在姥姥的心里,偷就是不对的,不管什么情况下,偷在姥姥眼睛里就是下三滥的勾当。就像他给社员做饭时,宁可自己饿昏了,也不肯偷吃一口。可是现在眼前七八个孩子都饿得面黄肌瘦,这四个小的,一个个大大的脑袋,无助的眼神让姥姥心疼,尤其是老舅,是家里最小的孩子,还是男孩,姥姥宁可自己一口不吃也不能饿着,可是那个年月,就算一口不吃也救不了这几个孩子,所以对妈妈偷玉米的行为,姥姥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终于盼到大舅毕业了,在市里分配了工作,多少能接济一下家里。再后来就分产到户了,妈妈他们也都相继成了家,有了我们。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,姥姥已经七十来岁了,给我的印象依然是干净利索。那时姥爷瘫痪在床上,每年忙的时候,姥姥要照顾姥爷,还要照顾几个表妹和一家大小的吃喝。 姥姥不爱说话,每次我们去了,她都会从炕头墙壁上吊着的小筐里,拿出些吃的来给我们。姥姥从来不会向别人的姥姥那样给我们讲故事,哄我们玩。如果睡不着,就会装上一袋烟,让那一明一暗的光伴着满天的星光和高低起伏的蛙鸣,那时我总是想姥姥应该是天上的神仙吧,不然别人怎么没有这样好看的烟袋,这么干净的白发和在这样夜里闪闪发光的眼睛呢?

随着年龄的增长,去姥姥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,偶尔去了也是待一会,就走了。邻居开玩笑说姥姥,都八十来岁了,活的还挺有味儿呢?姥姥就会啐他一口,说自己还没活够呢,要等到几个孙女都成家了以后,再走。

在姥姥慢长的一生里,两个姨姨相继去世。三姨得了癌症,在那半年里,姥姥背驼了,耳朵聋了,身体忽然缩小了一圈。在三姨弥留之际,因为病灶疼痛,不停的喊叫,姥姥听不见,就挨个问三姨说啥呢,是不是有话和她说,问得我们直哭,三姨就在她自己的叫声和姥姥的喊声里,停止了呼吸。后来五姨病了,很重,考虑到姥姥年纪大了,妈妈他们决定不告诉姥姥,可是,在五姨没的那天,姥姥竟然跟姥爷说五也走了,姥爷这个老怪物怎么还活着,说完了就慢慢的装了一袋烟,一口接一口的吸起来,一直到天亮。

后来姥爷走了,姥姥也快九十岁了,姥爷走时她没哭,只是默默的望着窗外,更奇怪的是,姥姥的耳聋病竟然好了。在以后的日子里,姥姥的第四代孙子出生了,我们都不知道该让他怎样称呼姥姥,姥姥自己说得叫他太奶奶了。

前年姥姥99岁生日,我们都去了,从长辈到晚辈排着拍照,竟然排不下,已经五世同堂了。第五代是个女孩,八岁了,怯怯的喊了一声老祖宗,姥姥笑了,还给个红包。我们每一个人姥姥都记得很清楚,就连只见过一面的外甥女,都能叫上名字,说出是谁家的孩子。当时我们举杯一起为姥姥祝寿,期待着百岁寿辰之时,我们再齐聚一堂,为这个跨世纪的老人庆贺。

现在姥姥走了,那杆烟袋也随着姥姥下葬了。我们常常会想起姥姥,妈妈说姥姥在最后不行的时候,把衣服兜里唯一的几十元钱,郑重的交给老舅妈,然后就去了。我想,姥姥交托的不仅仅是这几十元钱,而是拖着一身病的老舅,和这个她守了一辈子的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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