惘然记

1、
傍晚的时候小店里来了一个女孩，瘦瘦的，穿着一双球鞋。
她看中了一个海盗船，非要我卖给她。不想卖的原因是她给的价格太低了，可是她虽然说喜欢，依然不肯加价。我问她原因，她回答道，她只有那么多钱，所以，只能出这个价格。我说你明天钱带够了再来也可以，我可以为你保留的。
她摇摇头轻声说道，不行，今天是他的生日，我必须今天买。我叹口气，只好把船卖给她。年轻女孩的梦，也许该成全吧。
可是她竟然拿出了一张五十元的整钞，这令我很恼火，我看着她没说话，她在一旁不好意思的说，我还想买一支曼秀雷顿的口红，薰衣草味的，他喜欢。
那支口红的价格我知道，她没有骗我。我笑了笑，把零钱找给她，并送了一张我常去的化妆品店的打折卡，这样，她还能省下坐公交车的钱。
她谢了谢，转身离去，我却仿佛闻到了薰衣草的味道，幽幽的，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2、
坐车经过那条街的时候，忽然在街角看见一个招牌，这是我以前没有注意到的，上面写着，神经病学研究所。
这个牌子令我想起一个女孩：
五岁时，她在少年宫的舞蹈班学习，每次放学后，在她家的小院里，她拉着我的手，教我跳那曲天鹅湖。两个小女孩手拉着手，踮着脚尖，一边跳，一边笑。
七岁时，她的父亲过世。那是一个瘦削的男人，每次去她家玩的时候，总看见他在看书。她家里有很多很厚的书，还有一排排的书架。她告诉我，她的父亲便是在神经病医院上班的医生。
十岁时，我们住的地方拆迁，她走的时候，我没来及送她。
二十岁的时候，我看见她的奶奶，她还记得我，告诉我，她的孙女现在在外地上学呢，只有暑假才能回来。可是那时我忘了和她要电话号码。
三十岁的时候，从前的邻居告诉我，她到澳大利亚陪读去了，据说，她的爱人是个很瘦削的男人。
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，除了在梦里，我常常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小女孩，过来拉我的手，说道，来，我来教你跳天鹅湖。
3、
在网上遇见他其实并不稀奇，总有一些莫名的巧合让我们相遇；稀奇的是，我和他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，却成了朋友。只是因为聆听。
他有固定的生活，固定的家，甚至固定的网上恋人。可是正因为如此，他需要一个能听他说话的人。很多话，不能对爱人说，也不能对情人说，只有我这个看似无所谓的朋友，才不会怪责他，不会泄露他的秘密。
每天晚上12点左右，他会发来一个短信，只有三个字，“睡吧，乖”。所以我叫他闹钟，准时而固定的闹钟。
他是个按部就班的好好男人，有着强烈的责任心，是好父亲，好丈夫，好情人。
他曾经问我，要和网上的那个恋人见面吗？他说自己的心里有那样的欲望。可是他们也曾约定，绝不见面，最多是听一下彼此的声音。他们一直遵守那个约定。
他的声音很温存，典型的江南男子的声音。有时他会半夜给我电话，那时我明白，他有话想说，可是找不到对象，只有我。电话线的两端，我们那么熟悉，却又那么陌生。他需要的是一种发泄，而我只需要聆听，无论是否睡意朦胧。
而他也知道我的很多故事，我们不需要隐瞒，只因为彼此不相爱，没有顾虑。
4、
两袋三九感冒灵冲剂，一杯开水，细碎的褐色的颗粒滑落水中的时候，决然而义无反顾的坠落。
有些茫然，必须要屈服，虽然我最讨厌吃药。没有人爱惜的时候，要学会自己爱惜自己。
两天、三天，似乎都只是在维持现状，于是换了种药，药丸。我用咖啡来送。药丸是苦的，咖啡也是苦的，苦到了极致，也就麻木了。
我是咖啡的俘虏，一直都是，却不想成为药的俘虏。
简简单单的黑咖啡，没有糖，也没有其他任何佐料，只是让我有些温暖而已。然后，睡觉。

※本文作者：江欣妍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