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风摇晃的黑森林
在他很小的时候,一些纯然黑色的小动物,跳着跑着,拥进他的摇篮,与他嬉戏。那是一位记不清姓名的叔叔,脸上浮现着和他一样的稚气,一双灵巧的手,不停变换着姿势。灯光下,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就诞生在墙上。从此,他盼望那些纯黑色的伙伴能再回来,那位不知姓名的叔叔却一去不返。他懊恼极了,悔恨当时没能备下一把剪刀,把墙上那些小伙伴剪下来,夹在画书里。谁也不告诉,只到了深夜,爸妈都沉沉睡去了,才肯蒙着厚厚的棉被,拧开手电,邀请小动物们从书里跑出来,在被窝里一同玩耍。
谁没有影子呢?刚刚能走路的你走在阳光下,拖着薄薄的影子,像一条难看的尾巴。往前走,却怎么也摆脱不了,一个踉跄,跌扑在地上,回过头,影子还在身后无奈地趴着,小眼睛里就噙满了委屈的泪水。
尾巴总躲不过屈辱的踩踏。走在路上,落了病根似的,总怕被别人踩到。那些没轻没重的脚,会把尾巴踩坏。一起游戏的孩伴们,好奇于他的古怪,纷纷踏踩他的影子,他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,钉在地上,一动也不敢动,生怕把影子撕下来。他怕疼。
影子,为什么跟自己长的一样?像是一位黑黑的兄弟,却永远沉默,不肯将心事诉说。可谁又曾诚意倾听?别不耐烦地说你听不到,走近墙根,影子就会站起来。听吧,把耳朵凑过去,他会跟你轻轻耳语。
自行车成群结队,将车铃玲玲按响,银铃像少女嗤嗤的嬉笑。笑声充满了夕阳暮色,那些铺在地上的车影,层层叠叠,像一片被风摇动的黑森林,被风摇动的黑森林……
森林里蹿出一只鸟,拥有一身华美的羽毛,划过的天空像抹上一条彩虹,却转瞬即逝。地上的鸟影也一晃而过,再也寻不着踪影。如果能再快一步,就再快一步,我一定能踩住那飞快蹿走的鸟影。就像踩住鸟,影就跑不了,踩住影,鸟也跑不了。鸟悬停在空中,张展着翅膀,一动不动。
黑森林被风摇晃着,被风摇晃着,没有谁会注意,一只悬停在空中的鸟。
你弯下腰,一把抓起地上的鸟影,鸟影挣扎着,要从你掌心里飞出去。双手捂紧,就像捂住小时侯无意间捉住的蛐蛐,你捂着掌心的鸟影疯跑,天上的鸟像你放的风筝,风筝和你之间,找不到牵连的线。
捂着鸟影的手,也曾经捧过清泉。泉水清冽,凉丝丝的,能映出稚气的小脸。枯萎的花泼洒上泉水,渐渐回了些颜色。可怜花喝不到水,就捧水给它。可怜花晒不到光,就捧光给它。双手掬成碗状,注满阳光,一步步,小心翼翼的,生怕光会再从指缝里漏掉。已经漏了五次,第六次会不会成功?
我的兄弟,我已经太过疲惫。黑森林里嗤嗤的笑,盖住了渐落的夕阳。兄弟,请你站起,拉着我,行走在地球的影子里,行走在被风摇晃的黑森林。
※本文作者:残章哑琴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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