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些意念……
去朋友开的美发厅剪头发,朋友替我不舍得,迟迟不肯下剪——那带着些许风尘味道的大波浪就是他的作品,他说,做过那么多陶瓷烫,我这个效果是最好的。
随着头发的纷然落地,他对我说起,他的一个同学前天出车祸死了,才三十四岁。言语中很是萧瑟与戚戚。
小时候看到几次农村里办丧事:黑的棺材,红的盖帘,孝子的麻衣裤白头布,黄黄绿绿的花圈。总有几个老太太哭的有声有色:垂着头边哭边说唱,极黏稠的鼻涕蛔虫一样拖下一尺多长。我们小孩子跟着送灵的队伍跑到野地里,原来坟墓有一丈多深呐,棺木放下去,先要用青砖把棺木四周的空间添满,再码上一米多深的泥砖坯,然后添土,压实后才堆出大而圆的坟包。人在那下面冷吗?那么多东西压在身上重不重?死,对于孩童时的我是非常遥远且可怕的概念。
上初二时,外公去世了,回去奔丧,想到外公对我种种的好,哭了一回又一回。可看到小舅趴在坟头上哭,拉都拉不起来,我又觉得自己没有他那样的伤心。有时会梦到外公,穿着家织粗布做的黑棉衣黑棉裤,扎着绑腿,极整洁地坐在院里的大青石鼓凳上,沉默慈祥地看着我,就和生前一样。
2004年是非常不幸的一年。
11月,丈夫那刚刚七周岁的外甥在生日那天没了。生日那天,孩子只说他特别累想睡觉,他爸爸把他抱到床上。他走的时候,没有人在身边。后来检验说是病毒性心肌炎。那个又白又胖的孩子,小时的样子还那样清晰的在我眼前:我抱着不到1岁的他,他尿在我的身上,大家的笑声还响在耳边,他却已经静静地走远了。
12月1日,父亲永远地走了。他走的很突然,从发病到离世不过三十六个小时。我从外地赶回家,跪在父亲面前,躺着的父亲平静的如同睡了一样。我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,父亲却从没去过我的小家——路太远,交通不方便,总算盼到铁路通了,“你那里夏天凉快,早就想去看看,现在通火车就好啦,明年夏天爸爸和你妈去你那里住些日子,看看我姑娘生活的环境。”父亲说这话的神态还历历在目,我知道,他永远都不会去了。
“好了。”朋友对我说。
镜里短发的我,让我想起学生时的样子。结婚后,有一段时间也是短发,丈夫说和我走在街上就像领个弟弟一样。
这两年,生活无味且繁琐,每每有生无可恋的感觉。和朋友一次次地感慨着,最终的结论是:死固然是一种解脱,可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,活着虽然累,可活着就有希望。
想起去年夏天,家人都不在身边,自己却因为腹腔有一个良性肿瘤要做手术,说好由朋友在医院里陪两天。手术前自己给自己签字,只一个不到一小时的小手术。下了手术台,还有比较清醒的意识,躺在床上对朋友说“没事”。术后的六个小时极难过,比六年前生女儿做剖宫产手术时还难过:不让喝水,只能平躺着,不让枕枕头,血压60——50。心里似明似暗,闭着眼睛说梦话一样交待朋友:“用我的手机给我老公、我妈妈和我妹发短信,说我没事,让大家放心。”手机不停地响——几个知道我要手术的朋友也不停地发短信问着情况。在外地学习不能分身的丈夫,打来电话一定要听我的声音,我的嘴和舌头仿佛有千斤重,还是挣扎着说:“我没事。就是没精神。不想说话。想睡觉。不要担心!”朋友事后才对我说,当时,我如纸一般的嘴唇和脸色把她吓坏了。
很多时候,我总有那样的想法:如果当时我死掉,应该没有太多的痛苦吧,死其实并不是很难的事。事实上,到第二天,我就咬牙下地了——医生说越早走动越好,到了第三天,第四天,除了走路不能太快,看上去,我已经像没事儿的人一样。
朋友说:“三毛和顾城死了,他们用自己的行为证明对死亡的蔑视:死不过就是这样的!可史铁生,李敖却一直活着,他们也向人们证实着:看!活着,不过就是这样!”
佛说人的生命只在呼与吸之间。
我婆婆对我说起过:“你奶奶临咽气时,眼看着就是有出气儿,没进气了,人活着时,嘴唇是鼓着的,断气时,那嘴唇就一点点瘪下去……”
写到这里,我不由的停下来,闭上眼睛,呼——吸——
在呼与吸之间,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。
06年3月18日
※本文作者:鬼魅儿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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